姑娘家上船來
王堅忍(水產集團退休職工)
出了好多年的海,很少碰到姑娘家上漁船。幾十年前的一個夏天,我們船就來了三個姑娘,她們是上海外國語學院西班牙語專業的工農兵大學生。此次出海的目的是通過現場考察,校訂一部拉美的海洋小說譯稿《金魚》。
從船長到水手,都忙前忙后為她們的到來作準備。我們幾個小伙把穩性最好的當中艙房讓了出來,搬到原先堆放漁網的頭艙去了。出航前,三個姑娘上船來,一個是穿軍裝的女兵,還有兩個入學前是農場知青。出海第二天,我船起上了第一網。三個姑娘頭帶金黃色草帽,扎上黑油布圍裙,套上長統雨靴,活脫脫三個能干的漁家女。當看到網口“呼啦啦”傾出燦爛如白銀的大帶魚,似一股瀑布般瀉入甲板,頭一趟出海的三位姑娘禁不住像小孩子一樣歡呼雀躍起來。女兵是個賊大膽,伸手一下抓起個揮舞著螯鉗的梭子蟹說:“你還神氣嗎?”
自打姑娘上船,我們這撥小青年變化很大。大家儀表整潔了,粗口少了,干活勁道粗了。吃飯時,總把好吃的海鮮推到姑娘面前。我們船長打趣說,看來船上是得有姑娘家來,比我的管教強多了,一個個調皮鬼變成了乖小囡。
幾天后,船長帶我們幾個小伙子去看譯稿。進入中艙,我們發現房間已仔細收拾過了,原先彌漫的香煙味被一股淡淡的檀香皂味替代,桌上的一個彈煙灰的玻璃瓶洗得干干凈凈,灌了水,插著一枝艷麗的紅珊瑚。女兵拿出厚厚的一疊打印稿說,這份書稿是我們三個和幾位老師分章節譯出初稿后,再由王老師統稿的,他是拉美文學專家。他對我們這次來還交代了一個任務,為便于讀者理解,想請你們對書中關于漁撈專業的術語作一些注釋。你們是這方面的行家嘛。
《金魚》在我們手中傳閱。開始也沒抱什么奢望,因那時雜志上也有寫捕魚人的小說,但情節虛假,老是揪出了壞人,捕到了大魚。而《金魚》源于生活,書里有癡心姑娘在海港等待情人返航,情人卻死在海上,成了春閨夢里人;有老漁工苦苦攢了大半輩子錢,好不容易娶上個媳婦,媳婦趁他出海時跟人私奔了;還有漁工在與風浪、與鯊魚作殊死搏斗中,表現出來的毅力和智慧。讀后感到相似的事在我們身邊和船隊也曾發生過,真實可信。船長第一個讀完。等所有船員讀完后,他又讀了兩遍,并寫下了十幾條的注釋,交給了三個姑娘。
一年后,《金魚》正式出版。令我們船長得意的是,女兵給他寄來一本樣書,還附了一張小條子,說船長寫的注釋很有價值,王老師在定稿時全部采納了。后來我才知道,王老師叫王央樂,是我國知名的翻譯家,翻譯過聶魯達的《詩歌總集》和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集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