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錦培(作者單位:五四有限公司)
峨眉,只讀這兩字,就覺得是一位飄逸出塵的女子,有著婉約的眉黛,綽約的風姿,在云煙縹緲的幻境,月華如洗的山峰,獨自翩然而起。
多少人曾背著詩囊,手持禪杖;也有人攜帶古琴,執(zhí)佩孤劍,他們走過唐風宋雨,帶著天南地北的塵埃,伴隨每一個晨昏日落,歷盡每一季雨雪風霜。有著陽春白雪的明凈,云水禪心的通透;也有著流水落花的清泠,快意恩仇的曠達,來來往往。只有這峨眉仙境,金頂佛光,卻始終不曾更改昨日容顏。
登臨金頂,整座峨眉山沐浴在金色中,遠處的青衣江、岷江、大渡河似條條白練,它們將千山萬嶺環(huán)繞在一起,令風景匯聚,情思交集。還有那起伏連綿的大雪山、貢嘎山斜臥在眾山之顛,被朝霞雕琢成鏤花白玉,晶瑩的氣質如夢似幻。那波浪翻涌的云海將漫漫河山掩藏得無影無蹤,層云疊影,好似大千如來幻境,那隱現(xiàn)在云海里的千巖萬壑如同佛陀的須彌禪座,浩瀚佛法,寬闊無垠。登臨這絕秀的峨眉之顛,看盡云煙萬狀,才會明白,千百年來,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甘愿舍身崖下,明知這縱身一躍,就是人生的終結,可依舊那么契而不舍地奔赴,毅然舍棄世間瑰麗的繁華,去換取夢斷塵埃的宿命。不要問這是迷途還是歸途,任何的詮釋在云海世界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。鉛華洗盡,會懂得,有一種萬象叫蒼茫,有一種佛法叫無邊。
撩開煙云霧靄的幻境,是一段白水秋風的明凈與高遠。萬年寺就是臨著這秋云高天,白水池畔過盡千年。站在古寺厚重的門前,看一場晉時的煙火,聽一曲宋朝的梵唱,尋一闋明代的背影。步入無梁磚殿,無須找尋,普賢菩薩坐騎在白象上的端然姿態(tài)會與你相望,他頭戴五佛金冠,手執(zhí)如意,體態(tài)豐滿,神韻生動。其座下的六牙白象氣勢雄渾,帶著與生俱來的使命,立于蓮臺之上。他們守護萬年寺的樓閣殿宇,守護峨眉的青山綠水。
白云輕飛,秋水無塵,這兒曾有唐代僧人為詩仙李白臨水撫琴,李白亦著有詩《聽蜀僧浚彈琴》,詩曰:“蜀僧抱綠綺,西下峨眉峰。為我一揮手,如聽萬壑松。客心洗流水,余響入霜鐘。不覺碧山暮,秋云暗幾重。”白水池中還生息著一種小精靈彈琴蛙,它們時常會發(fā)出悅耳的鳴叫,恍若泠泠琴聲,妙不可言。檐角上的銅鈴搖蕩著時光流逝的清音,此時不聞琴聲,似聽蛙鳴,那一曲流水秋云的韻律是否響在了別處,抑或是只有風雅之人才能聽聞當年的妙曲佳音。
如果說青山是披在峨眉身上的綠衣,那么碧水就是掛在峨眉胸前的翠玉。走進清音閣,那山徑的微風,溪澗的流水,在你還不曾放下旅程的疲憊,就已悄然潛入你的心里,此刻的時光,連風塵都是清澈的。
“何必絲與竹,山水有清音。”清音閣就是慕著這句詩而得名,山水的天然之音,勝過絲竹婉轉的韻律。這兒的風景,有著被山風澄洗過的明朗,有著被溪水浸潤過的純凈。它不會因為你莫名的闖入,而滋生悵然的塵埃,它可以裝點無數(shù)過客禪意的夢境,而來往的路人卻收藏不住它流逝的瞬間。
清音閣也稱臥云寺,系唐僖宗乾符四年慧通禪師所創(chuàng)建。閣下有雙飛橋,兩橋之間聳立著雙飛亭,清澈晶瑩的黑白二水從橋下奔流而過,滔滔白浪,沖洗著碧潭中一塊狀如牛心的巨石。牛心石被流水打磨得光滑如鏡,仿佛照得見幾億年前的光陰,它佇立于此,經(jīng)歷了浮萍的聚散,看慣了流淌的風景,心境依舊如泉水般從容淡定。
驚濤拍石,激起碎玉飛花,泠泠之音,似古琴彈奏,時而清朗,時而深沉,時而悠揚,時而激越。月朗風清之夜,萬籟寂靜之時,這清泠的水聲回蕩在幽林山谷,整個清音閣沉浸在無塵之境。歷代高僧與無數(shù)旅人坐在水潭前的洗心臺上,靜聽澗水清音,心如蓮花,堅守著這份純凈的美麗。
當追尋的腳步,站在了新的起點,忘不掉的依然是過往的情結。回望清音閣,想著行將消逝的風景,注定老去的年華,誰又還會后悔,曾經(jīng)有過這樣一段被菩提凈洗過的人生?
煙塵飄蕩,風云收卷,急促的腳步在峨眉的邊緣已然遲緩。究竟是這里的時光將你囚住,還是你想要定格在這闋光陰里?若非如此,為何漸次遠去的綠水青山還在眼前徘徊;若非如此,為何早已消散的經(jīng)唄梵音還在耳畔縈繞。峨眉山,你將絕秀的景致給了匆匆過客,而如流過客,又拋下什么給你?這悲憫的佛哦,當你面對這么多的離合悲喜,為何還可以這樣的淡定平和?或許,這些在無言背景中別離的過客,有一天會驀然地記起,曾經(jīng)有一株菩提種植在流香的過往里,這就是天下絕秀峨眉。